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引言
　　时间：17世纪的某一天。地点：英国伦敦。人物：史密斯，一个精明的投机商人。
　　清晨醒来，史密斯做的第一件事，是从门外的信箱里取回当天的报纸，急不可待的一页页搜寻。忽然间，他的眼前一亮，一条新闻赫然的写道，x名人突患重病，在家修养，暂时谢绝一切社交活动。史密斯如获至宝般的收好报纸，急匆匆跨出门走到街上，拦了一辆马车，直奔最近的一家保险公司而去。在那里，他顺利的为这位不幸的名人投了一份死亡保险，保险金额是5，000英镑，受益人是史密斯自己。史密斯先生毫不奇怪的发现，在他之前已有好几个人为患病的x名人投了死亡险，而在他身后，准备做同一件事的人排起了长队。他小心翼翼的揣好保险单，兴冲冲的回到家里，开始虔诚的祷告，祈求上帝保佑x名人早日去世。
　　请不要误会，以上叙述并非新版天方夜谭，或者一出肥皂剧的片段，而是17世纪、18世纪英国保险市场一幅稍加润饰的剪影。那个时候，英国新兴的保险业正蒸蒸日上的发展，保险公司对投保人的投保基本上是照单全收，不要求投保人与保险标的之间存在任何利益关系。于是，精明的史密斯们每每以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远洋船舶、货物，或是某位公众人物的生命为标的，向保险公司投保；因船舶失事或公众人物死亡而一夜暴富者，不乏其人。那是投机者们的福音，却是社会道德与秩序的灾难。为此，英国议会于1774年通过了著名的《人寿保险法》，明令禁止以与自己无关之他人的生命为保险标的，旨在获取非法利益的寿险保单。此后，该法案逐步推广至其他各类保险，并形成保险法上的一项重要原则，即我们今天所要讨论的保险利益原则。
　　一、什么是保险利益
　　滥觞于1774年《人寿保险法》的保险利益原则，早已为各国保险法所承认和奉行，我国亦不例外。我国《保险法》（以下简称《保险法》）第11条规定：“投保人对保险标的应当具有保险利益。投保人对保险标的不具有保险利益的，保险合同无效。”据此可知，第一，对保险标的享有保险利益是具有投保人资格的前提；第二，投保人对保险合同享有保险利益是保险合同有效的依据之一。那么，在保险中居于如此显赫之地位的保险利益，究竟所指何物，又如何认定呢？
　　《保险法》第11条第3款对保险利益下了一个概括的定义：“保险利益是指投保人对保险标的具有的法律上承认的利益。”一般说来，要构成保险法上承认的保险利益，必须具备以下三方面的条件：
　　1．必须是经济性的利益。这一点在财产保险中体现得较为突出。由于财产保险的目的在于对已经遭受的损失进行补偿，所以保险利益必须具有经济上的可补偿性，能够以货币方式来估价和计量，否则就根本无法通过保险方式来填补。在人身保险中，情况稍有不同，保险利益可以是金钱性质的，也可以是基于当事人之间的血缘或者婚姻关系而存在。（参见Kenneth M Clarkson:《韦斯特商法学》（第7版），东北财经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页931-932。）前者如债权人对其债务人或者公司对其核心管理者（key executive）享有的利益，后者如配偶之间相互享有的利益。即使是就后者而言，保险利益也不是纯粹精神或感情上的，而主要是考虑到被保险人的生病、伤残或死亡会使投保人在经济上受到损失。
　　2．必须是确定的、可实现的利益。确定性意味着，首先，保险利益必须是现实存在的或者客观上实现的利益，而不是仅凭主观的臆测或推断认为可能获得的利益。其次，这种利益的范围必须能够通过一定标准加以确定，以作为计算保险金额和实施保险赔付的依据。“无价之宝”在保险中是不存在的。当然，确定的利益并不限于既有利益，还包括范围确定的、客观上可以实现的预期利益。例如，在海上货物运输保险中，货物所有人对货物安全运达目的地出售之预期利润所享有的利益，承运人对到付运费所享有的利益等。
　　3．必须是合法的利益，即得到法律认可，受法律保护，可以在法律上主张的利益。法律不予承认和保护的利益，如窃贼对盗赃、赌徒对赌博所得具有的利益，不能成为保险利益。
　　二、为何规定保险利益
　　从本文开篇对投机者史密斯投保行为的描述中，相信大家已经直觉的体会到了允许人们对任何标的随意投保的不妥，以及要求在投保人与保险标的间存在某种利益关系的必要。下面，我们就具体分析一下，法律上为何要规定保险利益，或者说保险利益原则的意义何在。
　　1．区别赌博行为，避免不当得利。保险的目的是弥补既有损失，而不是使投保人从中牟利。我们可以设想，如果允许人们以与其毫无利益关系的财产，如远洋运输中的船舶和货物的安全运达为保险标的投保，那么结果不外乎两种：若船货安全到达，投保人除丧失少量已付保费外，没有任何损失；若船货在航程中灭失或受损，则尽管投保人并无实际损失，却可已获得保险公司的高额赔偿。这同撞六合彩或者赌马在实质上并无区别。保险利益原则确立之前，此种投机式保险颇为盛行，以致出现哪里发生战争，就有好事者为那里的建筑物投保的闹剧。可见，如果没有保险利益的要求，保险将会沦为纯粹的赌博。
　　2．防止道德危险，保护保险标的。所谓道德危险，实际上是指发生不道德行为的危险，即投保人为了骗取保险赔偿，故意杀害、伤害被保险人或者毁坏保险标的的危险。如果允许对保险标的根本不享有利益的人投保，那么，保险标的的安全或完好不能给投保人任何好处，而保险标的的毁损却可以使投保人通过保险赔偿获得额外利益，这就极有可能诱使投保人作出对被保险人或被保险财产不利的行为，引发道德风险。因此，保险利益的存在，有利于保护保险标的，尤其是保护人身保险中被保险人的生命安全。
　　3．确定保险金额，保持经营稳定。任何保险在投保时都需要确定保险金额，而保险金额必须以保险利益为依据，不能超过保险利益。在我国，不允许订立保险金额高于保险利益的保险合同，即所谓超额保险合同。在这一点上，保险利益原则有助于保险经营的稳定。
　　三、谁享有保险利益
　　我们已经明确了保险利益的含义，也理解了保险利益存在的意义，那么，到底哪些人享有保险利益呢？这恐怕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根据各国的法律规定和传统道德观念，任何人对其本人的生命和身体享有当然的保险利益，因此任何人都可以为自己投保额度很高的人寿保险和伤害保险。对于投保人对本人以外的哪些人享有保险利益，各国法律规定则不尽相同。《保险法》第52条规定：“投保人对下列人员具有保险利益：(1)本人；(2)配偶、子女、父母；(3)与投保人有抚养、赡养或者扶养关系的家庭其他成员。”除此之外，该条第2款还规定：“被保险人同意投保人为其订立合同的，视为投保人对被保险人具有保险利益。”根据该规定，投保人对其亲属以外的其他人，经对方同意，也可以对其生命和身体享有保险利益。虽然《保险法》在此没有限制“其他人”的范围，但从各国的立法和实践看，“其他人”通常是与投保人有经济上利害关系的人，如债权人对债务人，合伙人对其他合伙人，雇佣人对受雇人，公司对其职员，破产债权人对破产管理人等。
　　对于财产保险中哪些人具有保险利益，《保险法》没有明确规定。一般认为，在财产保险中，享有保险利益的人员主要有三类：一是对财产享有所有权和他物权的人，如所有权人、抵押权人、质权人、留置权人等；二是财产的受托人或保管人；三是财产的其他合法占有人，如承租人、承包人等。
　　四、何时应有保险利益
　　在各种保险合同中，投保人的保险利益应于何时具有，是投保时，还是保险事故发生时？这也是我们需要明确的问题。在财产保险和人身保险中，对保险利益存在时间的要求有所不同。
　　在财产保险中，通常要求在投保时和保险事故发生时，都要存在保险利益。首先，只有投保人在投保时具有保险利益，保险合同才能有效订立，并区别于赌博合同；其次，只有在保险事故发生时保险利益仍然存在，被保险人才有实际损失发生，保险人也才有义务进行赔偿和确定相应的赔偿额度。作为例外的，是海上保险。这类保险允许投保人在投保时不具有保险利益，而只要求在发生保险事故时，被保险人对保险标的必须具有保险利益，并以此作为衡量其有无索赔权的标准。例如，在FOB价格术语下，尽管在货物自装运港越过船舷前买方对货物并不享有保险利益，他仍然可以订立海上货物运输保险合同，只要当保险事故发生时，他已经取得保险利益即可。
　　与财产保险不同的是，在人身保险中，投保人在投保时必须具有保险利益，而在保险事故发生时投保人是否仍然具有保险利益则无关紧要，不影响其获取保险金。这是因为在人身保险中，投保人投保后，其将来所应得的保险金，是过去已支付保险费及其利息的积存，具有储蓄的性质，不同于财产保险中的赔偿金。换言之，在某种意义上，投保人获得的保险金本来就是自己的钱，自然无须再考虑保险利益的存在与否。例如，甲以自己为受益人为其配偶乙投保了一份死亡险，其后两人离婚。在这种情况下，甲能否继续作为受益人并在乙死亡时领取保险金？我国《保险法》对类似情况没有明确规定。在美国保险法上，为配偶投保的保险单在离婚后仍然有效，除非保险单中明确规定其将因离婚而终止。笔者认为，这种做法是比较可取的。
　　结语
　　一句话，要想投保，先看看自己有没有保险利益，没有保险利益，一切都无从谈起。投保人要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而保险人则可以理直气壮的问一声，想投保吗？先给我个保险利益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