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金融大爆炸失败

　　东京早稻田大学国际部的小口教授对笔者说，“从桥本政府开始的‘金融大爆炸’，现在看来是失败了。”同时在一起的其他日本教授们都同意这个看法。
　　日本大银行现在的坏账比以前更多，成为全球坏账最多的国家。大银行对中小企业的贷款更少了，日本银行在海外的竞争力不但没有提高，市场份额反而减少了。
　　过去，日本各大银行的分行行长的年薪大约在1600万到1800万日元，现在减少了1000万日元，只有600万日元或800万日元。尽管年薪大大减少，分行行长们却不得不做下去，否则只有失业回家。
　　日本经济仍然处于恢复阶段，2004年是最近十年来最好的一年。该年日本经济增长了0. 12%，过去几年一直是负增长。自民党政府对银行“激进式”的改革没有成功，对经济恢复有负面影响。
　　日本国内的一些学者撰写书籍和文章，认为日本金融改革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脱离本国国情，理想超越实际。日本的金融企业与欧美企业不同，日本的金融企业与政府的关系较为紧密，由于有了政府协调，日本金融企业在市场中的交易成本较低，所以，日本金融企业在过去30多年里表现出较强的竞争力。日本的金融改革核心是让金融企业与政府的关系脱离，金融企业的竞争力就显得不够了。
　　另一个原因是日元升值，导致以国际贸易为基础的经济失去了国际市场竞争力。从1985年日元升值以来，日本出口贸易就受到不利影响。原因在于日本出口贸易都是采用美元结算，如果美元贬值，日元升值，日本出口创汇相应减少；不但外汇的价值减少，外汇的数量也减少，因为日本企业出口积极性受到日元升值的影响而降低了。
　　由于日元升值，日本从海外采购原材料成本即便保持稳定，出口还是要受到不利的影响。如果遇到日元升值，再加上海外原材料市场涨价，如原油涨价，日本企业出口受到的损失就更大。丰田汽车每年的出口量非常大，美元与日元汇率每差零点一美元，丰田汽车就将损失几亿日元。
　　日本与中国的贸易以往多年都是逆差。因为从中国进口的各种材料的巨大数量，已将日本出口到中国产品的顺差几乎全都抵消。日本只有通过与中国台湾地区的贸易顺差，来弥补与中国大陆贸易的逆差。台湾地区每年再从中国大陆贸易获得150亿美元的顺差，来弥补对日本贸易的逆差。
　　由于日元升值，日本贸易要弥补逆差越来越艰难。一方面，由于日本货品价格越来越昂贵，可以替代的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商品，获得更大的竞争空间和机会。另一方面，日本为了加工这些货品，需要从海外进口原材料的成本升高。由于基本的经济面出现问题，日本银行的经营状况也不会好。
　　2004年是日本对中国贸易的第一次顺差。分析其原因，与日本大企业到中国投资设厂，从日本采购大量成套设备和管理技术有直接关系。如日本的汽车、家电、办公自动化设备、数字通讯设备等在中国内地都扩大生产规模，设备生产线主要来自于日本。
　　此外，日本还有许多优质原材料加工技术，将海外采购的原材料进行加工，再出口到别的国家和地区去。例如，中国香港地区生产面包所用的面粉，是从日本进口的，尽管日本并不生产这么多的小麦。日本从澳大利亚进口小麦，加工面包粉出口给香港。香港离广东省的距离比日本更近，广东到香港的运输成本更低。但是，由于面包粉质量的原因，香港宁可舍近求远。
　　中国台湾地区和韩国加工出口的许多商品，原料从日本进口。这样台湾和韩国出口的商品越多，日本商社就越赚钱。亚洲还没有哪一个国家的海外贸易销售网建立得可以同日本相比。
　　谈到日本成套设备出口问题，常听到人们在谈论，日本新干线铁路公司不同意到中国去投资建设高速铁路项目。开始笔者感到不解，如果这个大公司能到中国投资高速铁路，日本对中国大陆的贸易将更容易保持顺差。从1964年开始运行的日本新干线铁路，在40多年的运营历史上，没有出现过人身伤亡事故，在日本被称为“新干线神话”。
　　同中国方面谈判投资的时候，日本方面提出了与在中国台湾地区建设高速铁路类似的条件：不但硬件从日本进口，日本公司还要参与建成后的经营管理。日本方面认为，保证高速铁路安全运行的保障，不但在于硬件，还在于管理等方面的“软件”。但是，中国方面不同意这样的贸易条件。
　　在中国台湾地区，从台北到高雄的370公里的高速铁路，原来已经同法国签约采用法国的技术。因为台湾从法国购买潜艇被拒绝，李登辉撕毁与法国的高速铁路合同，转向日本同新干线签了合同。据说是石原慎太郎从中帮忙，日本新干线才得以与台湾签约。石原将李登辉邀请到日本，名为“看病”，实为访问。
　　日本国内金融企业呆账过大，商品的物价也很高。如果日元长期升值，在日本国内的中小企业，不但难以获得发展的机会，就连生存都会遇到困难。
　　日本在海外的企业，特别是在中国投资的日本公司，正在利用日元与人民币之间的汇率差，来减少日元对美元升值所受的损失。由于人民币与美元挂钩，当美元对日元贬值时，人民币对日元也相应贬值，日元在中国境内兑换人民币的数量便相应增多。现在北京和上海最贵的房地产的价格，比东京和大阪等大都市还便宜。所以，用日元兑换更多的人民币，购买中国沿海城市的房地产，相对日本房地产价格更便宜，这样就可以获得日元升值带来的好处。将来人民币升值时，日本投资人再将手中的中国沿海城市的房地产卖掉，不但获得人民币升值所带来的差价的好处，还可以获得房地产涨价的好处。
　　尽管日本金融大爆炸式的改革没有取得成功，但是，日本大企业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日本的大企业在包括中国等地的海外投资，正在利用日元升值带来的投资竞争力，在国内金融改革失败的同时，用海外投资获得一定的弥补，有些还获得了可观利润。
　　在日本的金融改革失败中受到最大影响的是中小企业，中小企业由于没有足够的投资能力到海外投资，日元升值带来的在海外投资的好处，在日本本土经营中就难以体现。所以，当银行减少对中小企业日元贷款时，特别是当日元升值增加出口压力时，日本的中小企业就面临倒闭和裁员的危险。同时，日元升值使中小企业偿还银行贷款的未来压力也越来越大。
　　今天，日本政府依然在实行类似美国那样的金融市场自由化模式，在日元升值时，日本政府也不干预，任其自由升浮。日本政府采取不干预政策，分析起来有两个原因：一是政府继续市场化金融政策，让日本的金融市场通过竞争起死回生，获得国际竞争力。二是日本政府现在可能没有足够的钱来干预金融市场。日本政府应该是亚洲最有钱的政府，为什么还说是没有足够的钱呢？在今天的国际金融市场上，流动在国际金融市场上的大集团拥有的钱比日本政府还要多。这些大金融机构不但有钱，而且善于利用金融衍生工具，如果日本政府干预，就意味着日本政府要赔钱。过去日本政府已经赔过许多钱来干预市场，但是，只要停止干预，日元就会升值。长此以往，国际热钱就会选择日本货币做投机生意。
　　现在，日本市场已经冷静下来，金融大爆炸改革运动已经过去，日本人开始回忆过去获得竞争力的社会资本。由于本国货币市场非常有限，不如欧洲的12个国家的欧元货币联盟，更不如作为全球市场代表的美国金融市场，美国用机器印刷出来的美元，让全球各国中央银行储备。日本本地的金融市场没有欧洲和美国那样的特殊优势，又被改革放弃了原来具有的本土优势，怎能不使大爆炸式的金融改革失败呢？
　　现在以欧洲为中心的巴塞尔委员会又在推出新的衡量资本充足率的第二套版本，美国只有大银行表示愿意加入，中小银行不愿意加入。欧洲又不能强迫美国的所有银行都必须加入，自愿加入成为必然的选择。如果连美国的中小银行都不接受巴塞尔银行监督规则，更谈不上说服其他国家的各类银行自愿加入这个最有利于大银行的新规则。
　　前不久，笔者在中国见到了日本前首相桥本先生。笔者对前首相说，他比以前从电视中看到的样子胖了。桥本先生笑着对笔者说，“现在吃得多了，活动少了。”日本金融大爆炸式的改革失败了，借鉴日本的教训，对于正在进行的中国金融改革是否会有启示呢？